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电影《人间喜剧》里,有段对战争片的恶搞:

一小队人马坐在车上奔赴战场,这时有个龙套拿出照片,对身旁的司徒春运介绍:“看,这是我的小媳妇,漂亮吧?我答应过她,打完仗,会回去跟她结婚。”

司徒春运转头便对诸葛头揪道:“他死定了。”诸葛头揪一脸不解:“为什么?”

“没看过电影吗?所有打仗的电影里面,长得帅、看家人照片、写信给老婆的,一定都会死掉的。他三种都有。”

话音刚落,龙套便被子弹打成了筛子。

影视作品里通常会出现一些模式化的台词和桥段,用来预示着某个角色即将死亡——都是套路。

只有一类人,因有光环庇佑,可能会受到影响,但不至有性命之虞,他们的名字叫“主角”。

当然了,主角也不是那么好当的。天将降大任于斯人,开端虽美好,但欲求结局之幸福,不得不经过程之痛苦,这痛苦,就叫做“故事”。

《血战钢锯岭》,即是如此。以三段式剧作结构分析,本片建置在故乡,对抗在军营,结局在战场。框架非常明晰,节奏把控精准如标尺,好莱坞电影工业体系下的成熟作品,不至剑走偏锋,但也四平八稳。

在此基础上,该残酷的时候残酷,该煽情的时候煽情。简单直接,粗粝坚硬,毫不拖泥带水。人物塑造丰满,转变有说服力,不突兀做作,再加上扎实的制作,出色的编导,本片可说已越过了“佳作”这条水平线。

血战钢锯岭

建置——在故乡——确立信仰

影片始于道斯兄弟的山间追逐,与之对应的,是之后戴斯蒙德带着多萝西爬山约会,多萝西忍不住吐槽:“你是山羊吗?”

戴斯蒙德的攀岩技能确实是点满的,现实中的钢锯岭与电影展示的相近,是一面高400英尺(约一百余米)近乎垂直的峭壁。美军刚上岛的时候,曾对这些悬崖峭壁很头疼。

电影没有讲的是,戴斯蒙德和另外两个士兵一起用货网做了这个简易的攀岩道具,而且绳网也是包括戴斯蒙德在内的三个志愿者挂上去的。

戴斯蒙德的选角很棒,前任蜘蛛侠阳光英俊,看上去一脸弱受相,但眼神里同样充满坚毅。片中戴斯蒙德“没怎么上过学”,看上去羞涩腼腆,但撩起妹来也是该出手就出手,约会接吻拥抱一气呵成,没费多少功夫就攻略了多萝西。

这部分的爱情戏很像《珍珠港》,同样是参军小伙,同样是美女护士,同样是献血动情,同样是临别约定终身。

不同的是,
本片的爱情一样是信仰

- 好

多萝西在婚礼上的那句台词,在我看来经典程度丝毫不亚于“让我再多救一个人(Help me get one more)”。

牧师劝她:“男人有时候是会退缩的。”

多萝西一脸坚定:“有些男人会这样——但我的戴斯蒙德不会。”

之后两人在狱中相见,多萝西轻抚戴斯蒙德满是青紫的脸颊,柔声道:“我爱上你,是因为你与众不同。”

你是我爱的人,我愿相信你的一切。世人不懂你,我懂就够了。只要你牵着我的手,便不惧人间风雨。

这份“与子成说”的默契,足令人动容。

对抗——在军营——深受考验

七十多年前的某天,一个士兵打开了奥斯维辛集中营的大门,人间最丑恶的地狱由此暴露在阳光下。后来他在给母亲的信中写道:

妈妈,我明白了一件事,那就是我们为什么要跨过半个地球,到欧洲来和德国人打仗。

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,多斯家两兄弟也在感召下相继奔赴战场。

戴斯蒙德对多萝西说:“当其他人都在战斗的时候,我不能袖手旁观。”于是,披上戎装,告别故乡,奔赴疆场。

他的老父亲参加过一战,看着兄弟俩陆续参军,痛心疾首:“你以为战争是你想象的那个样子?”戴斯蒙德辩道:“别人都在杀人,而我会救人,这将是我为国参军的目的。”

看似幼稚,却掷地有声。后来在钢锯岭的战壕里,队友打开一个罐头勉强果腹,戴斯蒙德却笑着摆了摆手:我不吃肉。

就算微小的信仰无法改变战争,强大的战争也同样影响不了这信仰。

在“建置”的部分中,电影通过“跟哥哥打架”和“差点用枪杀死父亲”两个事件,建立起戴斯蒙德的信仰——“上帝说,不要杀戮。”

但信仰再坚不可摧,人心到底有柔软的地方。戴斯蒙德的信仰,在军营中饱受质疑。

先是史密缇公然找茬,往戴斯蒙德脸上打了一拳,还嘲笑他:“上帝说有人打了你的左脸,就把右脸也伸给他,现在你该怎么办?”

我不认为这是什么信仰问题,
我认为这是懦弱

- 戴斯蒙德

到后来,遭队友排挤,被群殴得鼻青脸肿;被无理取消假期,错过婚礼;被视为精神问题关禁闭,在军事法庭上险些判为有罪。精神强如戴斯蒙德,也几乎崩溃,一边对着墙壁狂捶,双手血肉模糊,一边咬紧牙关,怒目嘶吼,痛彻心扉。

多萝西也眼含热泪,哀求他何必如此坚持,哪怕拿起枪装一装样子也好。

监狱的小窗上,有道光束照在冰冷的墙上。戴斯蒙德的脸上还有伤痕,蓝色的眼睛有些疲惫,他的声音温柔却有力:“如果不坚持自己的信仰,我不知道该如何活下去。”

我可以,但我不能。

本片导演梅尔·吉布森的另一部名作《勇敢的心》里,同样有段狱室的情节。

即将受刑的华莱士,身子微抖,大口呼吸,脸上是遮掩不住的恐惧。他颤声祈祷:“我很害怕……请赐我力量,面对死亡。”

那个身长七尺刀枪不入的传奇,在这一刻同样会软弱挣扎。

这样的人之所以伟大,正在于他们不是神,他们一样是会在折磨面前彷徨无措的凡人,区别在于,他们最终能战胜自己,选择了正确的路。

《指环王》中,山姆对怀疑自己办不到的弗罗多说:“我现在明白了。这些故事里的主角有很多机会半途而废,但是他们并没有。他们决定勇往直前,因为他们抱着一种信念——这世上一定存在着某种美好,值得我们奋战到底。”

结局——在战场——破茧成蝶

估计很多人都看过这么一个鸡汤故事:

潮水退去的海滩上,有个孩子不时俯下身子捡起搁浅的小鱼,用力向海中丢去。

有人劝他,你救不了所有小鱼。

孩子说,我知道。没人在乎它们的生命,但这条小鱼在乎,这一条在乎,还有这一条也在乎……

《血战钢锯岭》,基本就是这个故事的暗黑版本。

哀鸿遍野,战火轰鸣。有人被机枪射得鲜血四溅,有人被火焰枪烧得焦黑,有人被匕首插入眼窝,有人被手雷炸断双腿,有人被炮火轰得只剩半截身体,有人在血水中流泪嚎叫,有人在泥土里内脏横流……

枪林弹雨,烈焰焦土。任谁都不想再多呆一秒的地狱里,却有一个瘦弱身影,浴血穿梭其中。

他被视为懦夫,他被嘲笑胆小鬼,他被质疑不能保护任何人。

上帝啊,让我再多救一个人。

因为,这个人在乎,
那个人也在乎

- 还有他们都在乎

不要怕,我会送你回家。

救一个,再救一个……殴打过他的人、讥讽他的人、判他有罪的人、对他嗤之以鼻的人……所有能救的人,甚至还有几个日本人……都要救。

据说没人数得清戴斯蒙德救了多少人,营长要报一百人,戴斯蒙德自己谦虚说也就五十来个,双方最后将数字妥协为七十五人。

最后,躺在担架上的戴斯蒙德被送下钢锯岭,灰暗天空中,逆光满眼。这一幕,像极了《耶稣受难记》中,躺在十字架上,那个遍体鳞伤的圣人。

为了信仰,你能奋战到什么地步?

只有经历无数绝望和恩典之后才能真正体会:不曾饱受折磨的信仰,是一文不值的。

不粉饰死亡,不矮化敌人,不无视常识,不夸大英雄,不宣扬战争,不娱乐历史。对,我们需要这样的战争片,来清洗被辣瞎的眼睛。

抗日神剧,说的就是你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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